焚稿(3 /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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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座的老财们脑子幸而是没被门夹过,大家的智力水平都在正常线上,不然真要被汪美男这一席话语说得倒戈卸甲以礼来降。众人全是满脸问号,不料卖国还能卖得这么声泪俱下引经据典,一时之间居然难以驳正。

此时话头都在金老太爷身上,众人不自觉地注目于他,见他气得老脸涨红,都伸手抚他顺气:“太爷不要动怒,有话慢慢说,慢慢说。”

孔祥熙也走到他身边,低低地轻声地安抚:“老太爷想想自己,想想孩子,有话好好说,话挤话地气着了,孩子怎么办?”

金忠明望他一眼,涨红的脸色逐渐泛青。

他望望众人,目光回到汪兆铭面上,似乎在酝酿一个足以振奋所有人的发言,张口几次,却又咽住,仿佛这话从腹中出来要烫着舌头似的。

汪院长却是更加激昂的脸:“想起来了吗?我们坐在这里是要谈法币的事情,谈我们的经济,你们搅和政治问题是干什么?”他指着墙角的立式大钟:“已经十点半了,现在国家困难,中午可没有宴会来招待你们吃吃喝喝!须知我们在这里僵持一天,就是陷国家于水火一天,陷国计民生于倒悬一天!你们口口声声,要名要利,不以名利为耻,我汪某人愧无可对,但我请你们想想,为了你们自己的名声、权势、财富,使得万千民众苦无生计,为了一点与日本商人的陈仇旧怨,以众挟单、一意孤行,你们良心何安?于心何忍!对不对得起你们顶在头上的列祖列宗!”

他抓着那封政令,在会场里走来踱去:“我告诉你们,今天把日本代表请到这里,是我的意思,国民政府的意思,这没有商量的余地,政府也不看你们的脸色。方才你们跟我摊牌示威,那我也不妨就把话讲明——今天摆在你们面前,两条路选。

第一,你们继续抱死自己那点产业,等着政府低头的那天,我也告诉你们这路是死路一条。主席已然和我达成共识,先救援国家的经济,再考虑其他问题,你们不要百姓,我们为天下父母,我们要管!五月份的时候中美对峙,法币不能落实,那时日本友商就已经向我们伸出援助之手,表达了极大的善意,我和主席拟劝商界停止排日,可你们喧哗上下,不肯就善。那好,我们听从了金明卿的意见,听从了孔庸之的意见,给予你们时间,让你们和美国谈、和英国谈,谈来谈去,只顾着谈情说爱,只顾着宠幸戏子!令全国民众嘲骂愤慨——孔部长也极无能!与英国斡旋良久,斡旋了个什么东西!”

孔祥熙骤然起身,垂手而立,认罪地一言不发。

宋子良也陪同起立。

众人先是忧心、俄顷转为焦急——你老人家倒是说话啊!这要酝酿什么?汪精卫那才学是中过举人留过洋的,广州府试第一名,他那文采天下皆知。可是文采好又有什么用?说话如做人,品性为先、皮囊是末属。难不成还要现场做个八股来驳他?

刀刃还是要精钢,代替的始终不得用,眼下这个针锋相对的局面到底不是七十岁的老人能代为处理——众人见他眼中悲愤之意,不好越过他的话头,心中却都禁不住想,若是明卿在这,哪有这些踌躇?此时唯欲痛快响亮的一句话打脸,一句“他妈的”不就完了!恨不得干脆担架抬了明卿到会场来,怎么偏就这个时候病了!

——金总根本没有病。

他被锁在金公馆的二楼,而这一次,没有梯|子给他开挂了。

求岳在窗户上砸了又砸——没用,外面铁条焊死了,谁他妈能想到民国居然也有防盗窗!再一想老虎窗本来不就是民国发明的吗?

汪精卫怒视他们一眼,又看圆桌对面的代表:“所以我把第二条路摆出来,摆出来你们自己看。我要敲醒你们一件事,那就是一味地排外、自闭,对于我们目前急迫的现状是没有一点点帮助的,这思路是完全地自私、完全地错误。”

他姿态铿锵地向金忠明转身:“金老太爷,你是清朝的皇亲国戚,应当比任何人都明白大清国是为什么由盛而衰——不就是‘闭关锁国’四个字么?明强锁国锁死了,清强锁国也锁死了!唐为何强?万邦惠好,汉为何强?丝路通西。今天我们的政府、我们的主席、我们的行政院,没有一个赞成闭关锁国,你们这些遗老遗少倒自己锁起国来!

日本需要我们的货品,我们也需要日本的棉纱,日本的资金等着投资,你们又缺少资金来周转流通。你们的账面因为排日呆滞不能周转,你们的货品因为锁国不能外销变现——这都是图什么?为什么?”汪院长语重心长、沉痛的脸:“治国如治病呀!抱塞梗流,岂非苟延残喘?血脉畅通国体才能健康地站立,我们要有中华的自信,要有中华的气魄和远见!

所以今天,今天我给你们指明第二条路,放下仇怨、放下过去的心结,我们的眼光应该放在未来、而不是过去。我希望大家能够摆脱对日资的成见,在商言商,银行应当一视同仁地给予日商担保,诸位应怀着自信之心与万国商品公平地竞争。”他奋然振臂,“只要大家能够接受这个议案,我汪某人今天就承诺重议法币,开放兑换!”

真有你的汪院长,能用最浩然正气的脸说最下流无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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