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稿(2 /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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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狡黠地狐视会场,胸有成竹地微笑:“但据我所知,你并不是江浙财团的当主,就连金氏你也没有决断的权力。江浙财团、安龙纺织厂,一向是你的孙子话事主张,你列举的光荣已经是过去的光荣——你不经营业务、不过问生产,又有什么资格来代表中国的商人们发言呢?”

“我不能代表?”金忠明拍着拐杖道:“真是可笑!听你中国话很通,原来长幼尊卑,全然不知!金家是先有我、才有孩子,产业也是我一手挣下,岂有我说的话他不听从的道理?我在江浙商团说话不算——你问问这些老兄弟们,我金某人说话算不算数?他们服不服?!”

众人惊诧于加藤流利的汉语,又听他指桑骂槐,让蒋经国脸上十分难看,正盼着有人怼他一句,听金忠明如此说话,都你一句我一句应和:“老太爷说话不算?反了天了!孙子还能越过爷爷去吗?”

“你是什么东西,也问太爷算不算?我们偏就服他!”

“够了!够了!真是成何体统!”汪院长拍着桌子怒道:“在这里大吵大闹,成何体统?!有没有把我这个行政院长放在眼里?别人话里话外什么意思,难道听不出来,能否顾全一些体面,尊重一下我的在场?”

难道就凭你们占了东三省、占了河北?既然对坐谈话,怎能与贼同席!

众人虽不知这底里,看他激愤,亦觉奋然。章乃器一声不响,把椅子挪到沈经理身后,张嘉璈也随他落座。荣穆二人以手相请,都在金忠明身后坐了。江浙的商人们皆生同仇之心,各地代表亦生同仇之心,渐渐地人群全向金老太爷身后涌去,满屋子拉动椅子的声音,没有人说话,但见房间里倾倒的沙漏一样,半个房间或坐或站,或怒或忧的各色面孔,另一头却是空荡荡的,只有汪兆铭和三个日商代表孤据一隅。

孔部长和宋子良左右为难的神色,意识上挪向对面,屁股停在汪院长身边没动。孔祥熙连忙站起来道:“何必如此?大家坐下说话,不要伤了和气——汪院长,你这举措很不妥当,今天我们谈国内的经济,怎么能把日商带到会场来呢?”

蒋经国亦起身道:“汪叔叔,你手上拿的是什么政令,可否请来一看?我不相信我父亲会允许日本人参与今天的会谈,你有他的签字么?”

汪兆铭不理孔祥熙话语,但向蒋经国冷笑道:“我是你的叔叔,但首先是行政院长,他是你的父亲,但首先也是主席、是委员长。建丰,你的称呼不太合适,想法也不太合适,怎么中华民国是你一家人关起门来的事情,不容外人置喙么?”

他向两边分道:“各位代表不要再吵!加藤经理也少说两句!先听我说!”

众人心道你又算哪根葱?只是这话说不出来——刚被日本人指着脸骂上梁不正下梁歪,忍耐顾全蒋经国的脸面、兜着汪精卫的破脸,都忍气不言。

汪兆铭长了气势,见无人说话,走下主席位子说道:

“你们要分开坐,要割席立志,我允许你们这么坐、尽管坐!我只问问诸公,你们今天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事?单单就为了表明自己和日本商人势不两立?若是今天他们不离开会场,你们就要为这么点事情僵持不下是吗?”

代表们全是妈卖批的脸,这他妈是一点事情?

蒋经国头上渗出些冷汗:“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只是什么?难道我行政院院长的身份,会拿一个假的文件?”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三个日本代表亦交头接耳,脸上似笑非笑的样子,舔狗似地围坐汪兆铭身边。那两个年纪稍长的日语唧咕了几句,加藤利昭便放下茶杯说道:“蒋先生,汪院长,不必为了我们争吵,我们自己有话会说,我会说中国语。”

他方才以汉语和金忠明对答,虽是嘀嘀咕咕,已然令人侧目,此时字正腔圆的高声发言,便将目光全聚拢在一处。

加藤彬彬有礼地起身:“中国的各位大商人们,觉得我们作为日本人,没有资格坐在这里谈话。但就我们看来,贵国也没有很理清自己的想法吧!总理阁下拿出的政令,国民居然不能够相信,公然地质疑他,我们也觉得很疑惑哪!”加藤笑道:“当然了,这是贵国的内政,和商业无关,我们没有评论的资格,所以不评论。我想问的是,金忠明老先生,你非常激烈地抨击我们,蔑视我们,认为我们无进入会场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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