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2 / 4)

加入书签

荣穆二人谈话之时,求岳人已经快到重庆——就像荣德生所说的那样,其他骨干不便陪同前来,只有沈宝昌与他同路照应,另带了些保镖和随行。

最终商量的结果,是大家决定罢工罢市,抗议法币管制兑换。

可是要鼓动有力量的罢市,光靠江浙是不行的,众人只能分头行动,而意见最大的四川,当初是金总第一个去说服的——说白了解铃还须系铃人,金总要去做一回孙子。

他要挨个去求见当初许诺过的财主们,恳求大家暂时放下怨怼,联合起来罢市抗议。

一路上,他无奈想着这事儿到底要怎么办。孙夫人给出的意见就是这样,必须自己先停止内乱,才能有底气去跟光头谈判。当初税改正是因为全国工商界齐心协力,孔祥熙才能顺水推舟,现在光头成功地转移仇恨,四川挤兑之余只骂金求岳。但政府力逼之下,一旦四川屈服,那么全国上下就都不免于屈服。

荣德生闷闷道:“我不大看这些闲书。”

穆藕初笑道:“那我讲给你听。说古代有一个做官的,做梦到了阴曹地府,看见阎王也不行礼,说,我做官清廉,从不扰民,凡到一个地方只喝一杯水——意思自负清廉,无愧鬼神,所以见了阎王也不拜。谁知道阎王笑说,设官以治民,皆有利弊之当理,但不要钱即为好官,弄个木偶放在公堂,不比你还强些?无功就是有过。”

荣德生欲言又止。

穆藕初摸着水晶毬道:“所以我说,你不必自责,历来当什么位置、就做什么事。白露生居明卿左右,是他的膀臂,却一心只顾自己演戏,马嵬坡为什么勒死杨玉环?关公为什么斩貂蝉?说来说去,无功就是有过,他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我难道不比你爱惜他!但这次的事情,他实在教我失望,别说你不想见他,连我一时半会也不知拿什么颜色跟他相见。”

荣德生斜坐在沙龙椅上,自窗户的背光里看穆藕初的脸色——黄中带青,显然病容,一直听说穆藕初身体不好,却查不出到底是什么病。前两年江浙商团生意兴隆,藕初心中高兴,精神便也壮旺,这一年的挫折却把人捧上天又摔下地,脸色越发比从前还要难看,加之他生活朴素,衣服又不华丽,背光站着,竟有些短了志气的意思。

可人家已经恨死我了,不把我大卸八块都是好的——这要怎么说服啊?金总张着嘴想。

荣德生低头,又看手边的盒子,是露生送来的,里面一封道谢道歉的书信,话却和穆藕初如出一辙,说自己“无功就是有过”,愧对长辈们一片寄托,华懋饭店的食宿费用一并都在这里。荣德生不觉又气又笑,心想这孩子是赌气走的,可同样的话,从穆藕初口中说出,未免刻薄,从露生口中说出却是可怜。他不肯见他也有一桩缘故——实在报纸上把白老板写得太不堪了,连五六十岁的人也都拉上,这是什么话呢!

想想回去倒好,免得求岳大发脾气,如今这事真是眼见没有善了——荣德生叹气连连,不好再提这话,只问穆藕初:“明卿和宝昌是不是已经上船了?”

穆藕初也自出神,闻言道:“大约今天中午就该到了。乐农是不是怪我说话刻薄?咱们在这里一通商议,末后还是要明卿躬亲其事。”

荣德生心道他是真的病得重了,病人疑心多,从前不见他这样左右多心,叫仆人又倒茶来,宽慰他道:“我和你如果去了,反而显得江浙商团沆瀣一气,既然明卿决定自己担下这个责任,只能委屈他了。藕初,我也有一句话,昨天当着明卿的面、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不好说出来。”他攥一攥茶杯:“如果这次去四川连横不能成功,我就先表个态——”

客厅的谈话声音太轻,高几上花瓣散落的声音,倒比人说话的声音还大。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

都市言情相关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