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惊变(六)
苏淳、苏纥受伤,唐延堡为首几人都忙着救治,一时间庭院中再无人与来犯的江湖人士对答,场面竟然冷了下来。智净挠挠头,偏头问空音道:“师兄,怎么就悬在这里了?这胡狗的奸细咱们捉还是不捉?”
不待空音回话,一旁的灵虚已接口道:“原本我等行的是正大光明之事,怎么现在反倒弄得理亏似的……唐延堡百年威名,苏堡主也不是不讲理之人,依我之见就该和和气气地上门,将这大义细细与他分说,何致闹成现在这般光景?这孟三行事手段也的确有些……有些刻薄了。”灵虚对孟藻平处置此事的方式略有不满,但终究是一同前来,不便指责过甚,斟酌了一下,只好用了一个“刻薄”来评判,却也不来不及想这词用得是否贴切。灵虚顿了顿又对空音道:“我们其他几路一直未曾与孟三见面,靠着飞鸽传书终是说不详细。大师一路与他在一起,知道他这手法怎的也不劝上一劝?”说话之间已有了微责之意。
空音脸上微微红了一红,黑暗之间却也看不清楚,心说你这不是事后诸葛吗?口中仍是仍是竭力平静道:“不瞒道长,孟施主只言万事俱有安排,定可兵不血刃了结此事,却也未与老衲分说明白。孟施主说一是为防走露消息,二是有些变数未曾确定,也无法说得详细。”空音沉吟了一下续道:“如今看来,孟施主所言的变数,想是不知是否能说动苏淳苏施主倒戈相向了……孟施主素来行事谨慎,以智计见长,老衲便依着他放手施为了。谁料想孟施主此番筹划如此……哦,如此孟浪……啊,迥异于常。今日之事若怪只能怪老衲失察,如道长所言,我辈行事的确是该磊落一些。”空音连换了几个词,也不知究竟该如何评价孟藻平的行事方式。现在回想一下方才入堡时看见的高墙硬弩,若是一言不和,自己带来的这些门人弟子不知要受伤几何。孟藻平的做法看起来好象是有违江湖侠义道的光明磊落,但已方毕竟无人伤亡,这又似乎是天大的善哉善哉,只得把错事揽在自家头上了事。
灵虚见空音直承已过,也不便再说什么,只得叹道:“苏堡主与我武当颇有渊源,今日苏府连伤两位至亲,唉,唉,他日行走江湖真不知如何与唐延堡众人相见。”说罢,压低声音俯在空音耳边道:“大师,我方才仔细留苏澈等人神情,觉得他们对答倒也不似做伪,孟三所言种种未必就是确实……大师,传来讯息之人你可见过?说这萧索是北胡奸细之事可能落实?尤其是那天秤老人宝藏一事,我等久居中原尚不知他老人家侠踪,萧索远在北地如何便能知晓有无宝藏?何处有宝藏?”
灵虚声音虽是不高,但也恰恰让周边几个昆仑、泰山的领头之人听见。他话音方落,几人的目光齐齐落在空音身上。灵虚之言正是此刻众人所虑。这唐延堡在江湖上财雄势大,萧索的名头在中原略有耳闻,也是个不太好惹的硬茬。几派人士都是奉了少林、华山传书急急赶到陕西,若为着个不尽不实的消息与唐延堡反目成仇那可真是天大的冤枉。
空音皱着眉头,将手中佛珠捻转地飞快,看看远处的孟藻平,也低声应道:“送信之人原是个无名小辈,不过他手中的信物老衲与弊寺几位师兄弟都验看过,是做不得伪的。那信物的主人这些年间杀胡斩虏倒也名声不小,老衲虽不曾见过那主人,心中倒也钦佩地紧。依老衲之见,那人因立场之故,或在其他事情上与我江湖侠义道立场相左,但胡汉之防上应该所言不虚。此次那人央我等出手,也是怕着因其身份之故,亲自行事会引得北疆局势愈发动荡……所以想来这消息该是真的吧?”
智净闻言又是挠挠头皮道:“是什么人能让师兄这么放心?”
灵虚却是若有所悟,眼睛一亮道:“莫非,莫非是那个楼子里的人?”
空音低下头去,只是拨弄着手中念珠,似是默认了。
智净也明白过来,撇着嘴道:“嘿,不就是那鸟官家的人嘛,我看也未必可信。我那些个师兄弟在北疆奋勇杀敌,送命的不少,残了的一大堆,哼,许的那抚恤银子几年间仍是鸟毛也没见着一根。哼哼……”
泰山派的石松子插言道:“智净大师,这抚恤之事官家历来落实地慢,不过今日之事涉及胡汉之争,却是不可相提并论地。”
智净还待争论,一直未曾作声的空闻此时拧着眉头说话了:“先不必做那无谓争执,众位先想想今日之事如何了结?已是势如骑虎了,难不成便一直这样站到天亮?”
空闻问话一出,众皆默然不语。要是挥刀弄枪在场众人肯定都是不落人后,但如何应对眼前这尴尬局面,情急之间均是想不出个妥善之策来应对,不由又把目光投向了远处的孟藻平。谁叫人家是江湖上有名的智多星呢?
智净见众人无语,踌躇了片刻,耐不住寂寞先开了口:“若是唐延堡这些家伙没有吃那个什么鸟逍遥散,洒家便直接挨个与他们比个高低。左右这萧索是北地来的,先打一架再说!”说着舔舔嘴唇,倒似对比武充满了无限向往。
身后有人小声嘀咕:“若是人家不中毒,你这胖和尚却未必是对手。”
智净闻言,怒不可扼地转过身来,疾声大喝:“哪个哪个?哪个混障王八蛋在后面乱嚼舌头?信不信佛爷把你舌头拔下来再给你塞回去?不服气地先与佛爷比划两手!”说着把那掌中禅杖抖得哗哗乱响,一副择人而噬地模样。
尽管智净叫骂地凶,可是身后哪有人出头应声?气得智净愈发狂躁,旁边众人只好逐一开解。这个说:“师弟,你还需在戒嗔养性上下功夫啊”,那个道:“大师,大师,消消气,消消气。先一致对外,莫让对面的人看了笑话。”
孟藻平立在队首,仍是与臧硕大眼瞪小眼地对立着,不明所以的人几乎要以为二人之间凭着眉目有传不完的情愫。此刻听见身后纷乱,孟藻平仿佛感到刚才的黑衣人的目光在自己背上割来割去,不禁没来由一阵烦躁,把那看向臧硕的双目又是连眨了几下。可臧硕咬咬牙,除了呼吸略见急促外,全身上下仍是绷得紧紧的,一动不动。
身后的吵嚷声更大了,已经清晰地听见智净骂人的声音,孟藻平不用回头也知道那割在自己背上的目光里尽皆嘲弄,笑自己没能力统驱这些江湖人士;甚至这目光里还有警示,那意思是,姓孟的,今天这事若是办不漂亮,休怪我翻脸无情了。权衡再三,孟藻平终于把心一横,把脚一跺,借着这一跺一势身子已斜斜掠出,竟是直冲臧硕而去。
正在争执的一干江湖人士万万没有想到孟藻平不声不响地突然在此刻发动,一愣之间都没了动静,只有智净粗犷的骂娘声还拖了个长长的尾音在夜空中回荡。只听孟藻平身在空中,嘴上却大声道:“这是何物?”身子一俯,折扇前挑,目标不是臧硕,而是臧硕脚下刚才掉落的一方白布。
见孟藻平居然合身扑来,臧硕也是倍感意外,马上反应过来,手中挽一个刀花就冲孟藻平挥去,刀头之上隐隐传来风雷之声。谁也料不到臧硕一个长随武功精纯若斯,随手一刀挥出竟有如此声势,气象法度直逼江湖一流高手。这一刀将孟藻平进退之势完全笼住,孟藻平若是执意去拣那白布而不加格挡的话免不了要生生受这一刀。可孟藻平偏偏不加格挡,甚至身子都毫不停顿仍是直取白布而去,眼见这“赛法正”的华山孟三就要血溅当场,随他而来的江湖人士不由齐齐抽了一口冷气,几个华山弟子已是惊呼失声。(未完待续)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