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女帝师五(51)(1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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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桑怔怔道:“姐姐这样说,是永远都不肯原谅我了?”

原谅?她何曾需要我的原谅?我们当一心求得原谅的人,在天上地下一指一指掰算着我们的罪孽,穷十指而不能尽。窗外的鹿影倏忽闪过,四处静谧无声。我摇了摇头:“‘杀人以自生,亡人以自存,君子不为也’[109],玉机也不是君子,不敢责怪县主。”

柔桑先是痛哭,忽而醒悟:“玉机姐姐……你都知道了。”

我叹道:“自我知道先帝驾崩,我便全明白了。”

柔桑紧紧抱着双膝,双臂因用力而颤抖。她埋头半晌,方止住眼泪,拢一拢被泪水沾在脸颊上的长发,尽力平静下来:“那一日,母亲知道姐姐在信王府只是重伤,心中很是担心,又把表哥埋怨了一通,说他只怕会因情误事。”

灰冷的树影隔窗落在柔桑肩膀、发丝与面颊上,似有脱墨的笔在她的唇角画出似有若无的单薄笑意。柔桑目光深沉,默默看了我半晌,好一会儿,方虚抚着小腹,垂眸道:“想必玉机姐姐是听说孩子没了,才肯来景灵宫看我的吧?”

她的小腹依旧有些圆,然而腹中的孩子却已经不在了。她的目光顺着指尖游走,手指终于不堪重负地停了下来。我转头望着这一地密密麻麻的物事,叹道:“县主该好好歇息,不当如此操劳。”

柔桑恍若无闻,声音幽冷而飘忽:“那孩子我就放在瓷罐子里,埋在后花园了。小小的,红红的,生下来就不会哭。”

我仿佛闻到一股血腥气,胸中烦闷欲呕,不觉以锦帕掩口:“县主切勿难过,保重身体要紧。”

柔桑含泪道:“他们都说,那孩子是孽子,注定生不下来。”说罢扬起头,眸光奕奕,“玉机姐姐听说此事,想必是松了一口气吧。”

我淡淡道:“那一日我重伤,与死了也没什么分别。信王是误了事,却不是因为我。”

柔桑红着双眼笑道:“即便是因为姐姐那又如何呢?表哥待姐姐的心,一贯如此。还记得小时候,表哥得知玉机姐姐要进宫,特意寻到姐姐所居住的后院中。那一日,表哥和姐姐,还有玉枢姐姐和我,我们四个一起在梨花树下饮茶谈天。玉枢姐姐拿出了家中最好的茶具,白得像头顶的梨花一样。玉机姐姐还拿了许多画给我们瞧。姐姐还记得么?”

那一日,柔桑当先挑了一张“诸娥救父”的画来说典。如今想来,她何尝不是为了母亲的屈辱、欲望与野心,付出了一生,与朱云的恣肆情爱,是多么微不足道的奖赏。“曲水漂香去不归,梨花落尽成秋苑”[110],一张画儿道尽一生辛酸。

朱云和那孩子一并去了,我对她满腔的恨意一时间无处安放,悉数化作了怜惜。细细体味乍闻柔桑小产时的那一阵心痛,不觉苦笑,“并没有。”

柔桑的泪水滚滚而落,她拾起帕子掩面而泣:“你不用哄我,我知道你心里一直痛恨我。”说罢抱膝放声大哭。长发滑落,我这才察觉,她胛骨嶙峋,双肩单薄得像一张纸。不过半年未见,柔桑竟消瘦致斯。

我伸手欲抚,终究缩回袖中,不觉叹道:“先帝待你不好么?为何要做那样的事情?”

柔桑泣道:“先帝是待我好。只是我一直不想入宫,我也从不稀罕这后位的尊荣,姐姐难道不知么?”

刚刚涌起的怜惜之情终究填不满痛恶的深渊。她自觉无辜的无情与冷酷,令人齿冷。我哼了一声:“我并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进宫,大约只有你的母亲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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