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5 章 背叛(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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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先生说,别的徒弟都罢了,我是你亲收的弟子,班子里就我一个正旦。他们教不好。”这个承月早有准备:“他们叫我跟着你好好学戏,再学两出回去也不迟。”

露生愧且酸心:“混账东西!人家情面话,你就信了!”

“这怎么能是情面话?”承月急道:“师父,你知道徐先生怎么说吗?他说你不是丢下我们,是为了体验生活,历练感悟去的!你经历那么多事情才有了越女剑,那戏不演也罢了!咱们到重庆去,我跟你一道儿历练,咱们体验生活,再编一出更好的!”

“你倒是来体验生活了,传习所老老小小的,人家要不要过生活呢?”露生沉下脸道,“还没学会走,就想着飞了!你来学唱戏是为什么呀?”

他那声音轻轻柔柔的,却有一种沉重的力量,怒其不争的伤感——却不是为承月不争气,承月其实是争气的,一切表演的经验都来自于生活的喜怒哀乐,他在十几岁的年纪就明白了这件重要的事情,可是我却不能给他好的环境,露生想,我押着他讨生活、唱戏,我自己倒是随着自己的性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如今反倒来指责孩子不懂事,要他怎样懂事呢?

露生真笑了,原本是打算狠狠批评一顿,可是他骂不出口。承月和翠儿已经像是上一世的回忆,他们带来了榕庄街和盛遗楼的气息,那些曾经安逸的风花雪月。

露生怕见他们,怕勾起这些柔情的退路——他们是他的退路。七月里回南京的时候,他刻意地避开了传习所的师生们,因为愧疚。他自知现在这样的生活是完全地背叛了当初对梅兰芳和姚玉芙许下的承诺,“传道弘艺”,也背叛了对穆藕初和沈月泉的承诺,“振兴昆曲”,他抛弃了熟知和喜爱的一切,走到一条自己都没有把握的道路上去。

人真是可笑的生物,背叛的常常是自己曾经最珍重的对象,说到底也无非是“不得已”三个字,因为珍,所以重,因此像船走在水上,要走下去就只能割舍。

想到这里,分明在笑,眼中却落泪,手心里那封没写完的信也作了眼泪的引子,可笑自己一天天给这个不知冷热的负心人写信,信里却没提传习所半个字——自己不也是一样的负心?姚玉芙和沈月泉若是看到这些信,不知何等寒心!

承月见他哭了,慌忙直起身子:“师父别哭了,我不是要惹你哭的。”跪行到面前,“你别伤心,大先生他们都不怪你,体谅你,知道你不容易。你给传习所拨的六万块钱,我们都好好收着,不愁吃穿。那个陆老板也待我们很好,现在光景比去年好多了,也能开台子唱戏了。徐先生还让我给你带话儿,叫你千万别太操劳,还叫你仔细额头的伤,受累了怕再发作。”

心里这样想,话说出来仍是言不由衷:“我把盛遗楼托给你,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家里要你挣钱呀。论名气,班子里只有你、徐大哥,还有一个沈师父,沈师父多大岁数了?他是只能养不能累的,你在,你和徐师父轮流担戏,带着你的师哥师弟,好歹不很累。你跑来了,叫徐师父一个人转场子吗?不是我背着他小看他,他又能请来什么好旦呢!一个班子里没有个像样的旦,你要饿死他们了!”

“这个不会!”承月忙道:“有好旦来帮咱们搭了!”

这事露生是知道的。和他猜的一样,政府下暗令禁了他的戏,但并没有禁止传习所其他艺人演出,盛遗楼换了东家、换了当家花旦,陆老板果然拿到了演出的执照,这是孔宋善于谋算的地方,凡事不轻易做绝,做绝了他白露生也要跟他们拼命的。他们只要这个金家这个舆论的金口从此闭嘴安静就完事。因此露生嘱咐陆老板:“你做生意,能少提我就少提我,也要管教班子里的艺人,不可擅自为我说话。我唱戏这条路算是完了,但他们不能失了这口营生。”

陆老板竟不死心:“去年梅兰芳不是还帮你,帮你跟武小艾打擂台。”

露生无奈道,“帮那一次,已经累得他们演出也受波及,如今就连梅党都是羽翼半折,难道要为我连累到死吗?你就听我的没错,幸而石市长还未卸任,他欠我家一份人情,多少也会照顾你们,倘若再越雷池一步,万一把传习所给封了——那我真是以死相抵也不够了!”

陆老板唯唯受教。好在他是个能听劝谏的人,果然依从行事,到露生七月回去探望的时候,盛遗楼门口已恢复了一半儿的热闹,又分了一爿铺面开饭店,人气算是旺盛。

现下听说沈月泉和徐凌云都挂念自己,露生心下宽慰许多,随手收拾承月的包袱,忽然又疑惑:“话虽这样,大先生怎么肯放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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