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弄(上)(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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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傍晚茶楼歇了,众人一并回家。露生叫住文鹄:“你晚上陪我出去一趟。”

文鹄不吭气地点点头,不知道露生要去哪,刚要问“带枪带刀?”便听露生嘱咐:“晚上跟着我,不要惹是生非,也别乱动手,若是人家惹你,还要你担待些,忍着就罢了。”

文鹄心里立刻盘算起来,不知又要去什么龙潭虎穴了。他自恃功夫,又胆大心细,因此不问露生为什么只带他一个,默默把蝴蝶|刀装在暗兜里。

他有些兴奋。

主要这段时间也是闲急了,许久不打架。刚开始在盛遗楼看门,还以为能有许多挑事精过来叫阵,也叫南京的地头蛇们见见洪门的威风——谁知挑事的没有,哭天喊地的戏迷就有。戏迷看久了戏,自己先成戏精,戏台虽没开却已戏瘾大发,听闻白老板被冤,坚信自己的爱豆一定清清白白无罪,又看他连人都不能见,一个个哭得如丧考妣只差没有披麻戴孝。头几天阵势格外混乱,场面就不说了吧,反正哪个时代的脑残粉都一个德行,套路不就是哥哥没有错,错的是整个世界,啊自行参考吧。

其实困苦的日子亦有好的地方,他们以前看白老板,总是有点凡间仰望天仙的意味,诚惶诚恐的心情,尤其是为数不多的几个学生,唱生的承岚、唱丑的承霈,是真正慕名拜在传习所的,真练习时长两年半的昆曲练习生,倒也不是没有见过程砚秋、梅兰芳,可是露生和程梅的感觉又不一样。程梅是仿佛毫无疑问,会永远唱下去的,露生却总是多灾多难,万般事情把仙女扯下凡。因此以前不敢说怜爱,现在却是着实的怜惜的心情,明明自己也不过十五六岁,还是个弟弟,恰恰是这一字头上的冒撞劲儿,牵系着他们的心,舍不得走——其实是不服气这么一败涂地地走了。

这条路并非康庄大道,却让他们在纽约看见了海上繁花的壮丽,也只有年轻人会有这样的赤忱,因为见过,所以不甘心教它芳华难继,还想要世人都见证一次,再见证一次那个剑气纵横的江南的梦。

因此相濡以沫地,大家在困苦的日子里,反而多有欢乐。早上没了送煤的伙计,丫鬟们自己破煤球、自己生火,学生和教习们便同露生一起在厨房里忙活。那暖和的厨房是吊嗓子的好地方,一把子荠菜头,就是翠凤毛翎扎帚叉,两段白萝卜,都是玉砌香雕体势佳,黄酒宽金盏、米酒泻杜康,下的泔水端出去,便是南湖秋水夜无烟、乘流直上天。

好家伙,真是欢声笑语,气氛比以前恭恭敬敬的时候热闹十倍还多。

但是钱还是不够用(现实)。

文鹄:“”

哪是来打架的?是来劝丧的吧。

你要看一看金家的账本,你也得愁得血压拉满,本来已经底朝天,目前还进得少、出得多。茶楼那点收入只能勉强维持家里人的吃用,但开春了怎么整?

车子是挂去拍卖行了,6666的牌照也一并挂了。全城人看金家的笑话,明知挂得不贵,谁都不肯出手——一半是没钱出手,另一半是铁了心等金家做热锅上的蚂蚁,丢脸贱卖。

盛遗楼自然也是一个道理。那问到头上的价格,低得让人生气。

露生几次想狠心卖了,可是又不甘心,每次来人问价,晚上又要气得睡不着,等求岳鼾声起来,默默地哭一会儿泄愤。心知这种事上你越低头服软、别人越欺负你,这却不是欺负自己,是摆明了欺负求岳。

以至于松鼠老觉得它妈三更半夜有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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